深情的_朝闻道

你也喜欢榛子吗

交叉线

霍汶希/惠英红

 

本故事纯属虚构

请勿上升真人

 

 

霍汶希照常转发惠英红的微博宣传新电影,翻看照片时,忽然有一丝恍惚。

 

她想起之前有工作人员和她讲过,她某些角度看起来有点像公司这位著名影后。于是她把眼前的照片放大来看,嘴角向下的弧度,眉眼间的神态,看了一分钟她又找出自己的照片来比对,然而还没等开始比对她就关掉了微博和相册。艺人演唱会的排期,行程,颁奖活动,电影筹备,还有种种工作等着她去做,她应该从无聊的事情中脱身。

 

 

窗子外的树一日一日绿起来,天气很晴朗,白云疏懒地变幻着形状,在办公室里也可以闻到花草香。敲击键盘和通电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很悦耳,大概收获的全是好消息。而阳光照到桌子和柜子,形成窄窄的一道线,落在各种奖杯和奖牌上。每到这时候,霍汶希忍不住想起她第一次见惠英红。十年,也有十年了。

 

老板牵头,向她们介绍彼此。霍汶希是知道惠英红的,前几年刚拿过金像奖金马奖,分量不轻,记得她一边说着获奖感言一边流泪,手捂着心口。霍汶希也被打动了。至于再早的时代,她就不大清楚了,需要通过互联网来做功课。霍汶希短暂的少年时代记忆中没有记住这个名字,留在印象里的多数是家喻户晓的笑片和文艺片,暧昧不明的情节,语焉不详的结局,其实也都忘了。接着她拍平面广告,然后做经纪人,很快成为艺人眼中严格如母亲的角色,那时她刚三十出头。

 

从几百部电影中挑出两三部,仿佛从人的一生中截取零星几个碎片,霍汶希就通过浓缩的片段来看惠英红,英姿飒爽的邵氏打女,恐怖片里的神经质母亲,上一刻穿着古装在简陋的外景,下一刻就移到阴暗寂静的都市阁楼。可人生不会变得这样快,惠英红走了许多年的时间才走到了属于她的代表作,走上领奖台,零星碎片终于闪闪发光,漫长生涯也有了华彩。

 

听到消息时,霍汶希刚喝掉早晨的第一杯咖啡,清风从办公室的窗子里吹进来,她的心情是愉快的。肯定比她带大的仔女省心得多,电影界的前辈,履历丰厚,来公司是添彩的。杯子在手中轻快地转了一个圈,她靠着旋转椅给自己的日程加上晚饭的安排。

 

 

打招呼,寒暄。

 

握手的一刻,霍汶希没来由地想起早先看过的一部电影,女演员忧伤地站在街边四下张望,风吹起头发,似乎是有点茫然的样子。她觉得惠英红的眼睛很好看,很亮,比透过屏幕看到的更有故事感,然而说起话来简单直接,带着野心和进取的姿态,浅浅地笑。那一刻,霍汶希知道她们会一直合作下去的,女人奇怪的第六感。

 

 

什么算是无聊的事呢?吃饭的时候霍汶希把自己的照片看了又看,还拿给旁边的员工,“我这张相似不似红姐啊?”

 

对方端详了几秒钟,好像只是为了结束对话继续吃饭,匆匆地点了点头。

 

霍汶希也是觉得有一丝相似的,大约是某种感觉,或许是人相处久了总会变得贴近彼此。哪怕,她们并不经常见面。惠英红身边有专门负责的经纪人,跟随着去片场去机场,而霍汶希大部分时间在办公室里,开会,工作,偶尔出差。英皇这栋大楼影后本人还未曾来访过,有什么要紧的呢,她们常常通消息。更多的是,霍汶希同惠英红的经纪人通消息。

 

 

那阵她去参加旅行综艺节目,和她一手捧红的亲生女们围坐在一起,气氛很轻松。游戏,聊天,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翻出来当作笑料,霍汶希努力用普通话表达着,笑得畅快。有那么一秒钟她想到了惠英红。此刻应该在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拍戏,工作中和生活中惠英红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样子,严格而执着,随性而热心。

 

 

除了工作,她们还有点别的交往。

 

 

惠英红推开门的时候,霍汶希正在开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最近她很刻苦地去学普通话,不过暂时还没看到进步的苗头。普通话是从香港来内地发展工作的必修课,她强迫自己吐字清楚。有那么些瞬间,她觉得这实在是很难的事情,不只是曲折弯绕的发音,还有别的什么,她忽然很怀念小时候常去的那间冰室,后来消失了,无可奈何地,就像她二十岁时没想到过会有一天在北京繁华商业区写字楼的会议室开一个无关紧要的会。

 

她乐意被打断。

 

 

说来她们性格很像,只是没人去细想,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霍汶希自然地去探班,就如惠英红自然地来看她。

 

 

早前惠英红内地香港两边跑,电视剧,电影,大制作的,低成本的,一个最佳女主角奖杯影响得不算多,在内地观众眼中她尚算生面孔,工作忙了是好事,她渴盼能找到下一个代表作。

 

霍汶希大概也就是那时候去北京的。

 

惠英红很少向她抱怨什么,微信聊天时的表情活泼而生动。她们常说的话题是工作,进而延续到一些相熟的人和事,然后是彼此的生活。十岁的年龄差距,不像和年轻艺人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谈起感情和烦恼,刚开始时她们维持着边界感,不过,同类注定相互吸引,很快,她们交换了过去的记忆连同未来展望。

 

对其他人,霍汶希是领导,是姐姐,贴心关怀同时要求严格,永远是不肯懈怠一刻的状态。但对惠英红,不一样的。过来人,年长者,给予她比所需要更多的耐心与支持,于是她可以放松片刻,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种坚固的关系就这样建立。

 

大年初二,霍汶希提着礼物来惠英红的新居拜年。“昨天拜年的人太多,不得闲出门。”她这么解释着,看惠英红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煮菜,那一套厨具是她之前送的。锅铲碰撞的声音似乎有点掩盖住了霍汶希的声音,惠英红回过身,“你刚刚说什么?”

 

“昨天不得闲出门过来,红姐,你在煮什么?”

 

“不就是你爱吃的咯?”惠英红脸上挂着笑意,把菜盛出来端到餐桌,“特意为你做的。”烟火气就是这样产生的。

 

 

北京新年的窗外没有烟花,未免显得有点冷清。她们也没有看春节联欢晚会的习惯,转着电视频道却都是同样的回放画面。霍汶希坐在沙发上评价了几句客厅的布置,最后说,我们看电影吧。

 

“还不回去啊?在我这里待了一天,来给我拜年的吗?蹭饭才是真。”

 

霍汶希笑了一下,没反驳,“这不是好久不见了吗?红姐,你一个人过年多闷。”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惠英红承认,她没见过这么体贴的经纪人,当然是接受提议,最后她们看了一部喜剧片,大概是周星驰的,或许是吴君如的,谁主演其实没那么重要了,暂时填补了黑夜的空虚而已。惠英红看到末尾发困,几乎忘记后天开工的事,而安排工作的人就在旁边,此刻站起身去柜子里找速溶咖啡来冲。

 

 

 

十年前霍汶希咖啡喝得很凶,新环境带来的种种不适应,通通搅成棕黑色的液体吞落进去。那时她还算年轻,有一种不顾性命的拼劲。周围一切变化得都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为远离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语言感慨,许多商业大楼平地而起,快得仿似要追赶明天的太阳。

 

北京和香港是完全不同的城市。不止是气候或者环境的差异,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前者是崭新而现代的,虽则也有历史的成分,但已是与现实完全无关的,成为装饰的历史,游客匆匆瞥过,剩下陈旧狭窄的角落等待拆迁。如果用比喻的话,北京是严肃而让人感到有点拘谨的,大概很难有归属感。很新,很广阔,这是霍汶希的初印象。至于香港,现代化的时间更早,那传统,风俗都不同了。开埠以来的复杂历史,繁荣与冲突同时存在的世界都市,新潮与古旧,激进与保守就更加鲜明,对立,矛盾,共存,并不突兀,一百多年间城市的个性这样被塑造,生长在那片土地的霍汶希同样被潜移默化地影响。

 

站在办公室的窗子前,她看着蓝天上远远地飘着几丝白色的云彩,喝掉剩下的半杯咖啡,心忽然变得宁静,她想,这就是以后要看到的风景了。人生是怎么一回事她没能在会议与出差的路上搞明白,工作这回事她已经驾轻就熟了。

 

 

霍汶希喝掉咖啡的工夫,惠英红正在某个古装连续剧的片场候场。厚重的头饰和衣服,炎热的天气,手里拿着台词本看词。身边的演员她都不太熟,之前没有合作过,但她向来人缘好的,不久也交了一两个朋友。不适应也有的,拍摄方式,表演方法,一切与她过去在TVB的经验不同,拿了影后又怎么样呢,很多事情她都要慢慢学习。不晚的,繁忙透不过气的时候,她给自己鼓劲。

变幻的时代里,以为恒久存在的建筑物终究没能逃脱被拆掉的命运,来不及惋惜,人和人的关系忽而很近,忽而很远,经济社会的动荡更加剧了疏离感。曾经的老友因为时空阻隔而减少了联系,或是永远失去联系,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意外、疾病、死亡,一件件摆到面前,推着人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们都是如此。

 

 

回香港工作的时候,霍汶希常来探惠英红,也探她的妈妈,带着几大包礼品,坐一阵就走,通电话时也问到伯母的病情,脑退化是无法挽回的,惠英红接受了长期拉扯的准备。

 

工作的事情讲完,望着夜色停顿了三秒钟,“红姐,这些日子辛苦了。”辛苦什么呢,她向来就是这样,工作上拼命,要做到最好,很少给自己留余地,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挨过去,她很知足。

 

高强度的打戏,吊威亚,汗湿透背心,血痕划在脸上,身体上传来的痛感提示她即将到达极限,她咬紧牙仍要挺过去,一遍一遍,拳拳到肉。拍了几十年的打戏,留给她的一身伤病,如今终于摘下刻板的标签。然而受伤还是免不了,幸好不用住院,霍汶希坐在惠英红旁边沉默地发工作消息,却被对方说:“你不用陪我,我包扎完就回剧组好了,没事的。”

 

发微信消息的手停顿了一下,霍汶希抬起头来,笑着说:“红姐,你是我负责的嘛。”

 

 

 

 

再次站到领奖台,她们已成为命运共同体,她的成就,同样是她的成就。拥抱,祝贺,隔着观众席遥遥对望,眼角闪着泪光,霍汶希默默鼓掌,高兴,欣慰,言语无法形容的情绪在内心涌动,她清楚这有多么不容易,好在走过来了,她们一起走过来的。

 

惠英红捂着心口,抑制不住泪水。她实在没办法风轻云淡,她需要这个奖,她想拿奖好久了,掩饰或者假装都不是她的风格。笑中带泪,还是泪更多些,她说,未来还会拍更多更好的电影。台下的霍汶希听到,恍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想,会一直合作下去的,就这样合作下来了,支持,信任,彼此都是对的人。

 

真正对的人能有多少呢,这些年加入的,离开的,霍汶希都曾经付出了心血,把艺人的荣耀作为自己的荣耀,成功时却不必提到她的名字。来来去去,为了利益,或是更好的发展,她只能作别,故作风轻云淡,说服自己不再为过去的回忆伤神,继而迎接新的人,新的工作。这些缥缈的情绪她没对谁说过,没有必要,也没法开口。但惠英红总能带给她某种信心,无条件地支持与鼓励,好似身份倒转,让她能够放心地去选择,去决定。

 

 

后来有机会,她们一起参加某个颁奖活动,在后台一起拍照片。靠得近些,两个人都开始微笑,商量着摆什么姿势。惠英红穿的是轻纱的裙装,把头轻轻侧向霍汶希,一个站着,一个倚靠着,很亲昵,气氛紧接着变得暧昧,画面定格时心跳得竟然有些快,霍汶希把手插裤袋,笑着。拍完之后翻看照片,真合衬,她忽然心里满溢幸福感,忍不住发了社交平台,说,有种拍婚纱照的感觉,介绍一下,我太太红姐。

 

当然是玩笑话。

 

不过惠英红记了很久,照片一直保存着,有时翻出来看,她们合照真的不多。

 

直播活动上她们的座位并不挨着,但也算是很近的距离,能看清彼此的眼神。大约是商量好的,她们穿了相同颜色的衣服。两个小时的过程中敬业地说着稿件里提示的话语,热情而积极。要宣传的产品就在她们之间递来递去,无可避免地,她碰到了她的手,没有什么,很自然地接过东西来,再递过去。这么多年熟络如同家人,默契不言而喻。

 

霍汶希喝了一口咖啡,向左边让了让,看惠英红凑近杯沿浅尝,相同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下一件商品还没有端上来之前,她忽然好奇她们尝到的是不是真是相同的味道。喝了这么多年的咖啡,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迟钝了。

 

 

从前霍汶希喝咖啡喝得太凶,惠英红常送她茶包,花果的清香味暂时遮盖住了微苦的咖啡因,两种味道在办公桌上混同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不过两个人都忙,忙起来就不顾得了,霍汶希还是一杯一杯咖啡灌下去支持精神,这两年才好了一些。咖啡摄入量降为一天两杯,柜子里倒是总有五颜六色的茶袋茶包。

 

 

“别喝了,等下睡不着了。”惠英红把电视关掉,向霍汶希说道。

 

霍汶希没坚持,把速溶咖啡放回去,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墙壁的钟表,时间已走到晚上十点。夜了,一个人开车回去也怪闷的。

 

“有我的床铺吗?”明知故问。

 

窗外的寒星寥寥,建筑物在夜空下很孤冷地矗立,路灯映出来的线条都是僵硬的。天气预报上后日似乎有雪,敷面膜时,霍汶希嘱咐她到时穿厚些,又提议明天去逛街,惠英红已经困得闭上眼睛,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转眼来北京已经十多年,名胜古迹,旅游景点她们去过了一些,僻静的胡同和小巷也逛过了,余下大多数时间仍是在写字楼里,在片场里。某些时候,霍汶希发觉北京与香港还是有些相似之处,落日与晚霞被高楼遮挡,连同月光。商业区来去匆匆的上班族,地铁站角落孤独的卖唱人,无措的灵魂,细究起来哪里都是常见的。北上发展的朋友越来越多,讲起这些年的志气与失意。霍汶希偶尔会想到香港街头那些缤纷的霓虹灯牌,在北京是看不到的。

 

 

直播两个小时好累,没人抱怨,结束时霍汶希瞥了一眼惠英红的手机购物车,顺口说,红姐,你想要的我买给你啊。好啊,对方就这么爽快地应承,笑意在眉眼之间漾开,毫不客气地发过几条链接。点进去,却没有今天直播卖货推荐的东西,而是什么项链首饰一类的。

 

“不是吧?买这些?”霍汶希咋舌。

 

惠英红挑眉,“答应给我买的了,买什么重要吗?”顿了顿又说,“开玩笑的啦,你送我一套厨具就够了。”

 

最后厨具买了,项链也买了,后者算作生日礼物,在惠英红乔迁新居的时候霍汶希提着东西去看她,没办法,到底是自己的艺人,看到惠英红戴上项链的时刻,霍汶希并没有什么肉疼的感觉,其实,为喜欢的人花钱本就是一件快乐事,她享受其中。

 

 

 

忙完工作,在北京只有短短一天的停留时间,惠英红特地买了蛋糕去给霍汶希补过生日。没约在公司,去了餐厅。惠英红捧着蛋糕走过来,拍完上一部戏头发还没来得及剪短,人显得很温柔,带着轻快的笑意,说:“Mani生日快乐!”

 

十年了,她的生日祝福永远不会缺席。

 

霍汶希恍惚也到了半百的年纪,身体上和心态上,过生日这种事,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然而有人愿意给她过,再忙也跑来送蛋糕,自己再俭省也要请她吃饭,送礼物从不吝啬。

 

 

时间逐渐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和境遇中,锐气蜕变为成熟与沉稳,她们都是这样,走过人生的半程,回望曾经的历史。媒体面前那些话题和故事都重复得太多了,说得连当事人都有些厌倦,尚有一些私人而隐晦的情绪,被妥帖留存在生命某个阶段,独属于某个空间。

 

 

拍照片时惠英红凑到霍汶希身边作势要亲面颊,两张脸贴到一起,距离近得不能再近,霍汶希轻巧地揽住她,看着镜头。镜头里的吻没有落下,待到拍完,才蜻蜓点水地留下浅浅的痕迹。

 

惠英红说着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拍什么戏,明天飞去哪里,过段时间的宣传,霍汶希却没那么认真在听,思绪飘来飘去,她微笑着端详惠英红的脸部轮廓,嘴角的弧线,眨眼的频率,侧面的神态,在话语停歇的间隙,她开口了。

 

“红姐,有没有觉得我们的样有点相似?”

 

惠英红看着霍汶希,几乎没经过思考,笑了,“梗系啦,一起十多年了,怎么样都有小小相似啦。”

 

“我都是这么觉得。”霍汶希又切了块蛋糕给惠英红,在心里为这个问题画上一个句号。

 

 

吃过饭,她们在餐厅门口说再见,拥抱,挥手,渐行渐远。惠英红明天要去另一个城市,那时候,霍汶希大概是站在办公室的窗子边,看着远处天边的云彩变幻形状,楼下的树木郁郁葱葱,上班族忙忙碌碌地在街上穿行,匆匆没入人潮。心里记挂着某某某,阳光和暖地照射进来,一片明亮,好天气,应该开始工作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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